禹丝:此情可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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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禹丝 (湖北武汉)
前段时间得空写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母亲》,写了《芳草年年绿,游子归不归》,字里行间虽然也浓情写到我的父亲,可毕竟是衬笔。父亲离开我们十周年了,马上又是父亲节来临,思念父亲,我拿什么来纪念我的父亲?这篇写于六年前父亲七十岁冥生的文章,如今读来,依然让我泪崩。于是封存在记忆深处不忍触摸的思念之情如决堤的水,倾泻而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十周年的父亲!
清明临近,思绪万千。眺望远方,寻找故乡。不经意间,但见对面山坡上青烟萦绕,隐约传来一两声呜咽,凝神听又没了。最是相思无寻处,烟柳黄昏苦。什么时候起,我对清明这个节气开始敏感,伤心,彷徨。
傍晚时分,城墙脚下,废墟上,可见三两个人各自划圈,烧纸,鞠躬,跪拜,念念有词,神情戚戚。一阵风过,烧尽的纸灰如蝴蝶般到处飞扬,阴阳之间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不知这些划圈烧纸的人,是身在异乡不能亲临故乡给逝去的亲人祭拜,还是城市变迁后寻不到故人的墓地,只能用这样一种古老纯朴的形式寄托对故人无尽的思念之情。
天空下起了小雨,飘在脸上,感觉清凉。不用仰脸,无泪也纷纷。
相思欲寄无从寄,故乡消息在云间。远在异乡旷野的我,遥想故园山头上,此时定是炮竹声声唤幽魂,青烟缕缕牵旧梦。山坡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幡纸,随风化作冥间伞,遮风挡雨护幽灵。这源于家乡老人的传说。上午扫墓,幡纸能变成雨伞,下午扫墓,幡纸就变成了斗笠,不能给阴间的亲人很好的遮挡。慎终追远是古训,谁愿亲人在那个世界受尽淋漓之苦?于是上午祭扫成了我们当地的乡俗。
过了清明就不能随便动坟山,远方的游子总会提前回来给自家祖坟除草。时移境迁,如今的清明节,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扫墓,成了远方游子回家祭扫、踏青、旅游及与亲友相聚的日子。当下很流行的网络语:没钱的回家过年,有钱的回家扫墓。虽说的有点直白,却也很现实。村头村尾,停满了各式各样高档私家车。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大金融时代,衣锦还乡的人大有人在。
梦里不知父已逝,屋前屋后唤父归。父亲在世时,每逢清明节,都是父亲为首去祭拜先人。如今父亲走了,留下小小冢墓在故园山头上,让芳草蔓延开去。似曾相识燕呢喃,翠柏青松守荒冢。天荒地老无穷尽,断肠景色在故园。
芳草年年绿,游子总会归。叔叔会赶在我们回家之前给父亲坟头除草,方便我们进山去祭扫。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已是父亲的第四个清明节了,民间讲究清明的前三后四为扫墓最佳时节,而今年农历的2月25日是父亲的70大寿,也正赶上清明的最后一天(4月9日)。远在异乡的我们于是商定赶回老家,于4月9日这天给父亲扫墓,过阴生,悼念父亲,以寄托对父亲无限的思念之情。
人生无大事,唯生死系之。
父亲的突然离世带给村民的震撼不亚于晴空霹雳,带给我的打击就是晴空霹雳下被击中的人。电流瞬间传遍全身,五脏俱焚,如植物人一样目瞪口呆,失去反应。
培叔死了!一大清早,村信用会计陈练球从我家里跑出来,沿路见人就说。他要去锡奎堂告诉我叔叔。
呸呸呸,几十岁的人了,什么玩笑开不得,拿培叔的生命开玩笑!没想到遭到了村民的一顿数落。
培公好好的,你骂他死,你屋里老娘死了还差不多!从小犯了脑膜炎的远房侄儿华辉听到别人说他培公死了,跳起来骂人,情绪异常激动。
“培叔真的走了!赶快去通知健叔。”“怎么可能,昨晚还在我家安排我明天修路的事。”跃庆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风声的人一窝蜂赶来我家,走到父亲床前,只见父亲身子蜷缩,头斜靠在床头,一只手在胸口,另一只手放在床头柜旁,似乎想去拿什么。床头柜上只有电话机及一瓶救心丸。一切正在努力中,一切却遥不可及。父亲谢世时的姿态永远定格在村民对我陈叙时的想像中。村民不死心,迅速打电话叫来村医务室陈医生,进行抢救。可已经晚了,瞳孔已经放大,身体慢慢变冷。
“死于心肌梗塞的可能性很大。当时身边如果有人给他服下救心丸,或许还有一线希望。”陈医生推测判断。有谁能在父亲身边给他这个可能的一线希望呢?父亲与母亲一直分床睡,母亲有病,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宁。父亲照顾了母亲半辈子,母亲却无法照顾父亲一时。这样的一线希望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从雷击般的麻木中清醒过来后,除了嚎啕大哭,就是心智突然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意识到一个没有心理准备接受却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问题:今生我没有父亲了!我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离别,原来可以这样不辞而别,说走就走。没有任何征兆,没有只言片语,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情感深厚如我们这样的世间父女,也是这样决绝。打开记忆的门,开始搜索父亲与我说过的每句话,最后说的又是哪几句?上帝为什么不托梦给我?我为什么就没有灵异功能,没有觉察到父亲会走得这么仓促?弥留之际,父亲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我没有父亲了,感觉被掏空般绝望。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接下来似乎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首先是母亲需要怎样妥善安排的问题,不仅仅是照顾那么简单。一件平时被摊在父亲身上几十年不觉得的事,突然成了一件棘手的大事。
叔叔打电话问我是否让父亲先入殓为安。不!千万不要,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后才可以的!我惊慌失措,近乎哀求,又近乎决绝。我能接受不见父亲生前的最后模样?我能让父亲就这样悄悄地坠入永久的黑暗?我没有能力留住父亲在尘世的脚步,那么进入黑暗前的那一幕能否慢点,再慢点。时间最好停留在那一刻。此生没有修来送终的缘分,已是不孝。 没有让父亲提前入殓的这份大不孝,就让我来承担惩罚。我没有父亲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就让我的任性阻拦他进入永安境界一时半会,哪怕半天,能留住他在尘世中的机会不多了,吝啬到只可以用分钟用秒来计算了。谁要他以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告别人世?让我们情何以堪?他用长久的睡眠带走他在尘世中的一切,包括疲惫的心与不舍的眷恋。
两个弟弟也与我一样的心情,一定要等到我们三个到齐了才送父亲入殓。我们回去看到父亲时,父亲正安详地躺在床上,像进入梦乡一样安恬。他累了,睡着了。
武汉到老家的一千多里路上,我哭了,累了。眼泪干了,又湿了。车上安慰我的人也一起陪着哭个没完。眼泪像没有关紧的自来水龙头,没完没了。
扑倒在父亲僵硬的身上,我像所有失去至亲的人一样撕心裂肺的哭着,心里感觉有千万条虫子在撕咬着五脏六腑。我拉着他冰凉的手,揭开盖在他脸上的毛巾,抚摸着他矍铄的脸,不相信父亲就这样睡过去了,您能狠心不留话就这样走了?您能撒手不管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了?您能不睁开眼睛看一眼引以为豪的三个孩子?还有未修完的公路,您是总指挥,从不失信的您能失职不管了?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我失去理智,产生幻觉了。
“孩子你不要再哭了,你对爸爸的孝顺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哭能喊醒你爸爸的话,那大家都帮你来哭。都怪阎王瞎了眼,多好的人就收走了。如果能换的话,我真愿意换你爸爸的命。”瑜伯母在旁边不停安慰我。处在人生最好年龄的我第一次感觉生命原来如此脆弱,生死之间没有距离,只在呼吸之间。第一次觉得父亲去了,心里空荡荡的,今后故乡似乎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送走父亲的那段路有多远,我在父亲的灵前长跪不起,不让父亲走。膝盖被跪出了两个血迹。几个亲戚轮流过来照顾我,把我架起,慢慢陪着我走。附近几个村的乡亲都赶来送父亲最后一程了,沿途的乡亲都扼腕痛惜,“好人啊,好人,我们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好人啊。”“培叔,一路走好啊。”大家唏嘘不已。
送别父亲后,我好长时间都不愿意说话。思绪不能停留在回忆父亲的点点滴滴上,一触及就锥心,努力不想了,晚上还会在梦中哭醒。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烬,剩有离人影。一勾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道尽了我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人人都说父女连心,成年懂事后的我对父亲有着特别的眷恋与体恤。我深深体谅与懂得父亲在无法排解的痛苦中最终能善待母亲,以母亲为他生育了三个好儿女为安慰而感恩母亲,选择在老家一边照顾母亲,一边为改变村里贫穷落后面貌做些力所能及的实事。释怀了一生的苦难,找到了内心的平衡点。
在家我是老大,从小父亲对我的关照多过两个弟弟。乡下一般都有点重男轻女,在我们家却一碗水端平,这首先得感谢我开明的奶奶。从我记事起,就听父亲说:母亲在生我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做了个怪梦,梦见一条很长很粗的蛇横在他要去找接生婆的路上。第二天早上起来,没想到母亲真的要生产了,于是父亲赶快去找接生婆。走到梦中的地方,果见一条又长又粗的蛇正从他要去的路中间爬过,见到父亲后,停留了一会。父亲惊诧不已,等蛇爬过去很久还没回过神来。回来告诉了奶奶。奶奶说这孩子也许将来有出息吧!也许正因为这缘故,以后的路不管我遇到过多少挫折,经过多少次离乡背井,在最黑暗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会想起父亲跟我说过的传奇经历,冥冥中我相信今生不管我遭遇了什么,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一定是在考验我不够成熟的心智,淬炼我平庸的心灵,我不能放弃千百万次轮回才拥有的一次人形生命,一定笑对命运交给我的所有见面礼。
一次与朋友吃饭,他说起母亲就流泪了。说母亲为他付出了太多,他却因工作原因不能请假,很少有时间陪在老人身边,如今母亲病重可能活不了多久,想陪老人过年过节只怕老人都没机会留给他了。这次如果母亲能再给他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花一两万元给母亲买一件舒适的衣服,即使她只能穿几天,他也愿意这样去做!
他是工薪簇,他的一两万元几乎就是他一年的积蓄,我理解他潜意思里想表达而未能表达到位对母亲的那份深爱,愿倾其所有来满足对母亲无法言喻的亏欠感。一两万元也许只是他数字化的力度表达,与衣服无关,同时也有花钱后的自我安慰。
你觉得母亲要你这件价值昂贵的衣服穿得会舒适吗?对母亲来说,陪伴就是最大的孝心与礼物了,还买什么衣服?赶快回去陪伴老人吧,要不真没机会了!我说我活了近四十年,不管流浪在哪,值得欣慰的是每年都陪在父母身边过年过节!四十年没间断过!幸好我爸身体很好,我们想接他出来,但他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说要到家照顾我们有病的母亲,好让我们在外安心工作,并且乐意在家乡做点公益事业。他高兴做他高兴做的事,我们做子女的从不忤逆!
朋友反问了一句“你真坚持了四十年,没间断过?”“从娘肚子里算起四十年了!”马上四十岁生日的我肯定地说着。只见泪花马上从这个大男人眼里流出来了。
第二天他买好车票上车时告诉我已经请好假回去陪他的母亲了。
世事无常,福祸难料。大约过了一个多月,他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母亲见到他病就好了大半,经过精心治疗与他的悉心照顾,母亲再活几年不成问题。转而他问我父母身体怎样?今年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我失声痛哭告诉他:我爸已去世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你不是说你爸身体很好,活到八九十不成问题吗?你在开玩笑吧?”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老天定会折我寿。我真愿相信是老天给我们开了这个超级玩笑,把父亲藏起来了,过些日子会让他回来的。可我能告诉他什么?与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他说他的妈活不了多久,我说我爸身体健朗,活到八九十不成问题。结果我的父亲没了,他的母亲健在!世间万物转眼成空。
父亲的突然离世,我感觉自己像是不到预产期的婴儿,被强行破腹,剪断脐带,被迫离开母体,留在这个世上不知所措,嗷嗷大哭。
禹朋指着父亲的遗像对我说:姐,你看爸的相片怎么一边像哭一边像笑似的。我仔细看着,还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回想父亲的一生,能不吗?
在物质极其匮乏的贫困年代,加上祖辈早些年因勤劳节俭做生意买了些田地,在土改时被打成地主,青少年时期的父亲是吃了很多苦的。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在村里面是被斗争的对象。爷爷去世早,留下孤儿寡母七八人全靠奶奶含辛茹苦地带大。这么多张嘴,嗷嗷待哺,每天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能读书?可智慧的奶奶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父辈读了些书。
穷苦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常听父亲说他的小时候。没钱买灯油,他们兄弟几个就到山上捡些树根回来,晚上一根接一根燃烧着,驱除漫长的黑暗。
梨耙水响,喂猪打狗,洗衣浆纱样样会做的奶奶,照顾一家大小已经艰辛异常了,还随时等着有运动时被村里那些个根正苗红的武斗派抓去批斗。头上戴着白纸黑字写着的“地主婆”三个字的高帽子,脚手、额头用绳子捆扎做半边猪斗,吓得作为小地主崽子的父亲他们兄弟几个大哭不已。地主崽子在同龄孩子面前是抬不起头的,被人欺负了像被雷打了一样自认倒霉,不能还手。
孩子的天性单纯,不是奶奶每天在家里嘱咐出去不能惹事就能控制不闯祸的。倔强年少的父亲有时看造反派司令的儿子欺负自己的弟弟次数太多,出于本性会不顾一切冲上去拉扯,然后厮打一团的。这下可好,撞倒了奶奶的夜壶——不得了了。恶人先告状,造反派司令的儿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回去告诉造反派说地主崽子打了他。本来就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造反派司令气势汹汹来到奶奶跟前,不问青红皂白,抓住奶奶就是一顿打骂。养崽不教,敢动老子的儿子。口里骂骂咧咧。知道闯了祸的父亲吓得早就跑出去了。天黑了都不敢回来,奶奶也没在乎,本来就在气头上,加上孩子多,一两个不在眼前晃来晃去,省心。半夜了,还没回来,这下奶奶有点着急了。打了火把去找父亲。结果发现父亲在草堆上睡着了,蚊子把父亲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咬肿了。挨了打的奶奶本来还有点怨气,看到孩子这样了,也就饮泣吞声了,没有把怨气发在孩子身上。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也需要有脊梁骨,要有做人的正气,强压下,脊梁骨会折断的。
大字不识却天生具备大家风范的奶奶在最黑暗最不聊生的日子里领引一家大小在夹缝中委曲求全卑微地活着。一根根燃烧着的树根,不仅照亮了孩子们学习的书本与心灵,同时也照亮着奶奶一针一线的手艺。心灵手巧的奶奶,不辞劳苦给人做针线活,像变魔术一样,一个晚上做一双鞋,第二天拿去卖了换些钱贴补家用,给孩子们交学费。尽管做这么多鞋子,自己的孩子常年没好鞋穿。一双鞋要穿几年,破了再补,大的穿了给小的再穿。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个道理我的奶奶懂。省吃俭用就是为了不让孩子成为造反派那样的睁眼瞎。村里那时没有学校,到镇上去读书要走七八里路,父亲他们通常是赤脚走到镇上,然后洗了脚再穿上自己母亲做的鞋——倍加珍贵。天晴赤脚走路还能走,要是到寒冬腊月,下雪下雨,那就遭罪受了。冻得麻木的双脚一放进热水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好多年后过上舒坦日子的父亲回忆时还浑身哆嗦,先怕再回到过去。这次第,怎一个苦字了得?可想而知,我奶奶日子过得是如何辛酸。可奶奶再苦再累还是让她的孩子读了些书,在那时是多么明智与不容易,也为日后我们这个大家族在机遇来临时,垫下了翻身的基础。为在方圆几十里成为书香门第的名门望族垫下了基础。他们受过多少苦,我们是无法体会得出的。在我长大的岁月里,父亲常常把家史当故事讲给我听,叮嘱要我吃得苦中苦,方能做人上人。奶奶的为人处事一直影响着父辈,父辈又在影响着我们这一代。
苦,不怕,怕心中没有希望。心中没有希望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只要内心有追求,即使表面受尽了屈辱,内心的高贵与尊严也是不输给任何人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父亲与母亲的结合,给父亲留下了半辈子的辛酸与痛苦,能让父亲欣慰的是母亲给他生下了三个引以为傲的孩子。
母亲是命运的牺牲品,终生无法逃脱病魔的折磨。年轻时的母亲像绝大多数传统的中国女性一样,勤劳善良,生育了我们三个子女,在困难时期,凭着自己的吃苦耐劳与父亲共同支撑这个家。可天意弄人,母亲在三十多岁时因走夜路精神受了刺激,从此暗无天日,家无宁日。母亲无休止的吵闹,旁人无聊的舌根,诚惶诚恐的我们看着万念俱灰的父亲在家无故乱发脾气,乌云笼罩在我们头上,难见晴日。父亲脸上再难看到笑容。那个年代谁家有这么个病人,在乡下是会被众人唾弃的。有些人家受不了病人的折磨,会偷偷把病人带出去坐车,不再带回来,只当走失了。我高中一同学因高考落榜,受不了打击得了精神病,被家人偷偷送出去后就再没回过家乡。父亲一方面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方面到处借钱求医,可这种病是无法治愈的,一旦得了终生不见好。
脆弱的我,一度得了忧郁症不能自拔。“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年少的我像无数处于无助困境的人需要借助神力或需要寻找类似给人鸡血的金玉良言来警醒自己一样,经常用这些被传颂千百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名言激励自己。五千年文明史储存了多少典故与律条供后人借鉴与鞭策。我,一定是被上天安排来体验磨难与遭遇的,是有大用的。人生低迷时期的我用自己的理解来理解这句话,在黑暗中给自己安慰。不让自己沉沦。在多少次难以跨越的困难面前,我们一家人熬过了艰辛。父亲更是用自己的双手牢牢掌舵着在汪洋中漂泊的船,努力向对岸驶去,驶去……父亲的头发过早银白了,也终于熬出了头,没有等来母亲康复的希望,但等来了三个有出息的孩子。
家还是那个家,母亲还是那样的吵闹,可我们习惯了她的吵闹。父亲更是从绝望到希望,再到接受命运。常听他对人说:因为她(母亲)我才有这么三个优秀的孩子,她的病让孩子们成熟得更早、更懂事、更有孝心。我以有这三个孩子骄傲,我得感谢她,虽然她带给了我痛苦,却能换来三个孝顺有出息的孩子,我值啊。村里比她健康又有智慧的女人多的是,可不见得别人的孩子比我们的孩子有出息啊,她有一个好肚子,我知足了,我得感谢她,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听着父亲的话,我感概万千。每次从医院治疗出来时的母亲,面目全非,瘦得皮包骨,身上被电疗伤得青一块紫一块,目不忍睹。清醒时的母亲说起在里面治疗难受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可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下不了死心。我可怜的母亲,今生活着就如在人间炼狱,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却生不如死。
父亲坚持不让母亲再去医院治疗,不想母亲关在医院受苦,要我们把母亲接出来在家养病。
有时母亲不见了,父亲与乡亲们到处寻找。乡下没有城里复杂,十里八里的人都基本互相了解情况,母亲走出去了,会有人传话给父亲。
日子就这样在日出日落中一天天熬着,父亲在无休止的痛苦与折磨中习惯了母亲不同寻常的变故,暴躁的脾气也被母亲反复无常的情绪磨去了火焰,盯着母亲的眼光也变得温和与体恤了。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把苦难过成了近乎麻木的无奈与习惯。在无常的自然规律面前,在天灾人祸来临时,卑微的生命,所做的努力无非就是抗争,可有的抗争是徒劳与痛苦的,除非放弃。休戚相关的命运共同体,放弃谈何容易。既然不能放弃,就不妨接受。接受比抗拒来得轻松些。人活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来处理各种疑难杂症的,不用逃避。生命短暂,幸与不幸都是相对的。把玩时光,生活或许会有另一种收获;把玩生活,生命的存在或许会有另外的意义。过程就是结局,结局就是过程。
在父亲精心的照顾下,母亲晚年时病情慢慢稳定下来,在家还能做点家务,煮点饭菜,父亲也就没有那么辛苦了。父亲五十多岁时,我们就没让他种田了,两老在家相依为命照顾着。在特殊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得早。我内心更加体谅沧桑岁月下不容易的父母,与父亲之间有许多理解人生的默契。
“到底是你父亲影响你,还是你影响你父亲?”朋友这句话曾问得我愣住了。我想了想,告诉他:相互吧。父母与孩子之间有时就是朋友,随着我思维的不断成熟,与父亲的交流也像朋友之间一样,正确与健康的,我们相互鼓励对方去实施,错误与消极的,我们彼此提出反对意见,相互督促。每每回到家乡,坐在大门口,与父亲促膝谈心,笑容在彼此的脸上洋溢着。
在家里我是老大,所以我总是以老大的要求做榜样,努力做好自己。姐弟三个总是互帮互助,团结友爱。我每次汇钱给父亲时,总是要他学会享受生活,不要太苦了自己,您不用钱,我会失去赚钱的动力来激励父亲。可父亲节俭惯了,有时觉得我给的钱多了,就要两个弟弟不给。我知道后对父亲说,“我不会要求两个弟弟给您多少,但您千万不要说不要他们的钱,他们有困难,我可以帮他们,但孝顺是我们每个做儿女的责任与义务。多与少是他们的心意与能力,您一定要笑纳,要他们养成赡养的习惯,要不您会间接害了他们,长此以往,他们就会失去行孝的义务与做人的心态。您可以把这钱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去做您想做的事,我们没有意见。”父亲觉得我说得有理,接受了我的观点。
随着我们姐弟三人在外面混出了模样,就想着要改善父母的居住环境。家里的土坯房老旧得经常掉泥土,像上了年岁的老人,嘴角不由自主流着涎水。父亲是做砌匠出身的,身子又轻,经常自己上屋顶检修房屋。这种土坯房方圆十里都很少住人了,大多荒废了。稍有点经济基础的乡亲首先就是改变居住环境。我们不想父母过得寒酸,寄钱给父亲,要他包给包工头,把土房拆掉做成洋房。可父亲没这样做,他把钱全用在帮乡亲们及公益事业上。自己却过得非常节俭,舍不得添置一件新衣服,也很少买晕菜吃,至死都没离开他亲手盖的土屋。
家乡的山路,一到下雨天就不好走,到镇上去的七八里山路要花上一两个小时。因此村里一直不富裕。要想富,先修路。父亲做起公益事业来,比谁都积极。早几年他带头捐款,与村干部四处融资才修通了环村公路。尽管铺上了石头及粗砂,可经不了长年累月的车压水冲,常常破烂不堪。几场雨一下,拖拉机在上面一爬,又是伤痕累累。坑坑洼洼,到处积水。大家这才意识到只有硬化才能真正保护好公路。
硬化公路谈何容易!最少要几十万,还不能算工钱。尽管中央政策说未来几年要村村通公路,可地方财政却无法到位,老百姓只能盼望着这一天能早日到来。当然政府同时也号召地方能集资修路,最好老百姓自己能出一部分。可村里的老百姓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喝水,没有地方去赚大钱,要老百姓辛苦挣来的钱拿出来修路,这个工作不好做,他们宁愿走泥巴路。
村上也开了很多会,村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进展不大。这时我的父亲又陪同大队干部到处融资,首先找村里在外面混得好的人士,动员大家为家乡做贡献,为改变家乡面目出一份力。父亲更是以身作则,把自己舍不得建房的钱拿出来。我们兄弟姊妹也积极响应父亲的倡导,带头捐款,父亲筹到了一二十万。村里的人被父亲的行为感动了,纷纷行动起来。乡亲们三五几百的把钱送到父亲手中,家境太差实在拿不出钱的几户人家,表示愿出力气,不要工钱。
公路硬化工程终于准备在四月动工了。父亲被推选为工程指挥长,这可是个不拿一分钱报酬的差事。主要是父亲不要报酬。每天,他第一个来到工地安排检查各项工作,收工时,他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地。他知道修这样一条公路太不容易,他要对乡亲们负责,不能做成豆腐渣工程。有时检查不合格要包工头返工,包工头送烟送酒给父亲,不想返工,父亲坚决不要,不返工就要他停工。为这,不知与包工头吵过多少次,最终包工头拗不过父亲,只有返工。
别说送烟送酒父亲不接,就连有时忙到吃饭时候,包工头喊父亲吃个便饭父亲都不肯,平时也不接他们的一根烟,怕他们套近乎,把路修差了,他无法给乡亲们交差。无欲则刚。
修路时正逢暑天,他头上又不带草帽斗笠,在工地上忙来忙去,脸都晒成了猪肝色。
他死后,村里好多老太婆和妇女争相告诉来采访的记者:当时天气炎热,他连中午都没有休息,好几次累得话都讲不出来,大家都劝他回家歇一回儿,可他放心不下,非等到收工不可。经过大约半年的工期,青金线广义段终于竣工了。由于父亲的监工,这段路也是整条公路里质量最好的一段路。
公路修好了,可父亲的身体也拖垮了,他经常感到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但他从没当一回事。因为他还有下一个计划,环东路修好了,而环西路还有1.85公里没硬化,这完全是政策范围外的,恰恰这政策范围外的却是围绕村里几百户人家的关键路。如果修好了,就在村南山坡上建一座敬老院,让村民老有所养。现在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守老人的照顾成了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父亲的这一提议得到了村支两委及广大群众的一致拥护。可大家说到钱怎办?村支书陈昌文说自己虽说是一村之长,可这几年修路,如果不是我父亲的大力协助,他是万万不敢想村里还能修这样好的公路。现在还奢谈再修环西路与敬老院,他做梦都想,可做梦都不敢想在自己当村长时能实现。
父亲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了,免了农业税,这可是泱泱大国几千年都没做到的好事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咱老百姓也能享受几年好生活。可国家太大了,一下子照顾不到所有地方老百姓,咱们可帮国家尽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他要再去找自己的子侄捐款,不管怎样要让村里的老百姓过上舒坦的日子,不能一到下雨就不能出门,要让在外面工作的年轻人放心自己在老家的老人。村支书感叹不已,说自己可从没想这么远。
不知是生活的苦难磨炼了父亲的心智,还是平凡的父亲内心深处时时修炼着自己的情操,还是从来没有放弃追求人生大境界及助人为乐的本性,亦或许压抑一生的父亲,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舞台,一个可以让他自由演绎自己的舞台。他是那么出色地演绎自己的本色,谢幕了,观众还沉浸在剧情中回不了神。父亲越到晚年,越有使不完的劲。越到晚年,越充满智慧与仁慈。
父亲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谁都不知道,临去世前一天,他与村支书等人商议如何启动整修环西路之事,并找来包工头商议发包的事宜,一直忙到傍晚七时才回家。村信用社主任陈练球回忆说,与父亲分开后,因听说父亲的胸口这几天痛得狠些了,想到自己明天刚好要去县城,何不叫上一起去看看病呢?经不住好友的劝说,父亲答应放自己一天假去看病。可想到第二天的工作还没安排好怎办?于是他来到村上低保户禹光裕家,要他明天去将环村西路路边的茅草砍一下,付他50元工钱。“我是低保户,家庭困难,他是想照顾我赚个油盐钱”,70岁的老人面对记者采访时,像孩子般的哭了。禹跃庆说父亲那天晚上到处找他,说自己要去看病,要他代他去工地好好管理;听说晚上八点多在回家的路上,见一村民夫妻吵架,旁人怎么也劝不好,父亲进去就把人家夫妻劝和了……那天晚上他到底走访多少人,安排了多少事,谁也说不清。只是当第二天早上陈练球再也没叫醒父亲的时候,乡亲们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都骂陈练球开这种国际玩笑!说培叔太辛苦了,是否睡香了?
仁慈的他在死前几天,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居然到银行取一万元出来,包好放在神龛架上,告诉好友陈练球,说这个钱将来留给侄儿禹标考上大学时读书用的。
“你干嘛要现在取出来呢?到时他考上大学时你再取出来啊,再说放在神龛上被老鼠咬坏了怎么办?家里来玩的人多,丢了怎么办?”“也是啊,我怎么糊涂了呢?”智慧的父亲难道意识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让人啼笑皆非。
冥冥中也许是天意,父亲都已经安排好第二天的事了,也吩咐将来的事了,自己放手走了。
围观过来的乡亲们,不分男女老少都哭了。“培叔啊,你怎说走就走了!你再睁开眼看看,我们到哪再去找这样的好人啊。”从此,村里再难见到那个大家熟悉又倍感亲切的身影了。
当村民打电话给报社要求采访父亲时,记者的车刚开进村里,就有好多人上去争相告诉,引着记者到处看父亲生前所做的好人好事。75岁的陈双球老人一边流泪一边回忆往事:“我年轻时死了老婆,三个孩子太小,家境相当困难,有时连饭都吃不上,而同样困境的培老弟,自己老婆有病要看病,也有三个孩子要照顾,还要从牙缝里挤出点钱来救济我们,等到他的孩子有出息了,对我家的帮助更大了。后我老年丧子,在极大打击下,培老弟号召乡亲们出钱出力为我安排小儿子的丧事,我这辈子都无法回报他的恩情了,他怎么就先我走了呢?”
40多岁的村民陈光武告诉记者2003年他在双峰医院检查得了胃癌,辗转在几个医院治疗把家里的3万多元积蓄都花完了,他再也花不起费用,想放弃治疗,回家准备后事了。“培叔知道后,二话没说把身上的几百元钱塞给我,要我先打车去长沙,钱他帮我去想办法,叮嘱我一定不能放弃治疗 !”绝境中的陈光武,对生的渴望及父亲坚毅目光给予的力量,在老婆的陪同下,忐忑不安的来到了长沙。“我万万没想到,培叔一天后就给我送来了万多元钱,后来我才知道,这笔钱中4000元是他从信用社取出来的,另外7000多元是他走村串户募捐而来的。我做完手续后,他不仅为我到处筹款,还帮我跑到长沙、湘潭、衡阳等地为我寻医问药。去年我去长沙复检,在我身上真的发现了奇迹:我的胃癌没有了!我能有今天,可以说是培叔给我的第二次生命。”陈光武回忆往事时觉得像是刚发生一样,“可救命恩人培叔却走了。”陈光武唏嘘着。
父亲的突然辞世,让村民悲痛不已。原先父亲为他们做过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来太多太多。“几天几夜说不完啊,他做这一切都是不图名不图利的”76岁的杜威镇是我们隔壁邻居,老婆去世早,孩子在外很少回家,父亲与他像亲兄弟一样互相照顾。有时我父亲外出到孩子们处住几天他就惦记了,盼父亲快点回家,几十年的感情像兄弟样依恋。父亲突然走了,连老婆去世都没哭的他不时流下眼泪。他对记者说:禹培章的儿女在外面都安了家,条件很好,不可能再回这穷山沟了,并且儿女几次要接他们两老出去享受晚年生活,可他不愿意出去,他要与生他养他几十年的土地在一起,他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去改变乡村环境。他做起公益事业来比谁都热心,他不是村干部,但他这么大公无私,忠心赤胆,不图名利的高尚品质,远远胜过了一般党员干部。我不仅要向他学习,还要教育我的儿孙后代以他为榜样,多为人民、为社会作贡献。
村里饮水不易,村民常要到一里多路远的地方去挑水,随着年轻人外出打工,村里老人喝水就更难了。有人打过井没找到水源就放弃了。父亲于是决定寻找水源,他找人在屋前田里打井,打了二十几米深都不见水,连打井的人都泄气了,加钱都不愿意打了。父亲要他再试五米深,可五米深打过了,却打到大石头了,还是没水,再不能打下去了。天黑了,父亲蹲在井边,看着这二十几米深的窟窿,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心想怎就没水呢?打到石头了说不定打到地下矿泉了,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没底。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不抱希望地来到井边,没想里面溢满了水,这一下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大喊“有水了!有水了!”村里起得早的人都围过来了,大家高兴的神情像过年一样。后来父亲帮大家安上很多潜水泵,接上水管,像自来水一样送上附近村民家,家家都喝上这干净的泉水,从此解决了喝水难的问题。
父亲一生都省吃俭用,对自己总舍不得花一分钱。我们子女给他买的衣服,他舍不得穿,有时新的就拿送人了,自己身上总是那些很旧很旧的衣服在穿。每次问他何苦要这样?别人会指责我们做儿女的没有孝心。他说这样习惯自然些,穿新的别扭难受,不方便做事,你们在背后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最大的孝顺了。无论我们找怎样的理由要他穿好点,吃好点,父亲都是笑笑说“已很好了”。父亲有个特点,他在太阳底下做事不带斗笠什么的,不管多大的太阳,就那样子在太阳底下晒着。如今只要一闭上眼睛,父亲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样子就在眼前。看了父亲那一张黝黑黝黑的脸,劳动人民的特征就在上面了。难怪当路修好后,外村的人想看看“禹培章何许人?”于是到我们村里来想看个究竟。当村人指着远处黑不溜秋,穿着破旧,有点驼背的父亲时,那人无论怎样都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那个此次镇人大代表选举中,以517票高票当选人大代表的人,要知道总计也只有547张选票啊。在他的心里,父亲应该是很魁梧很高大的形象,就如一直以来心目中铺垫的英雄形象一样。可现实生活里的英雄怎么都是这么不起眼的凡人?村民告诉外村来的那些人,父亲是如何发动大家,如何以身作则,如何融资,如何每天披星戴月的工作,才把公路修好等等。这个人由不相信,到最后肃然起敬。
父亲走了,走得太突然,说好了第二天早上要去看病的。可就如他一贯低调做人一样,他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连看病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没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像睡熟了一样,睡得很安神。镇党委书记尹梅芳在父亲的追悼会上说:禹培章是一个思想境界高,品德行为都非常优秀的好同志。镇党委原准备在2008年元月发展他入党的。这样优秀的人,不论他多大年纪,我们党的大门都向他敞开的。虽然他不是党员,但他的所有行为都完全恢符合一个党员的标准。他说自己从事多年的基层工作,像禹培章这么高票当选的人大代表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充分说明了群众对他的信用,他生平的言行和一心为群众的高尚情怀堪为人范,尽管他再也不能履行一个人大代表的责任和义务,但他却永远是人民群众心中真正的人民代表!
父亲走了,可他的风范在人间。村上干部为了怀念父亲,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化悲痛为力量,夜以继日工作,终于把环西路修好了,让我们村成为镇上的模范村。环西路与环东路合拢的那一天,村上干部与乡亲们买来鞭炮,提着祭品在父亲坟上祭祀,告慰亡灵,要他好好安息!村民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村民顾着祭祀父亲,鞭炮放了很多。天干物燥,不知不觉坟山起火了,这下村民慌乱了,忙着打火。父亲像是有感应一样,只是把他的坟上烧了就没烧了。“培叔死了都有灵性,都在管事。八九月的天气可能会把整个山烧着的。”事后村民这样告诉我。他还说:那个平时与他作对的包工头在外地听说培叔死了,也赶回来在培叔坟上祭祀,说内心是最佩服培叔的,因为他不是为自己的事与他吵,为了公家的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想起培叔平时要自己返工,与自己的争吵,很愧疚。以表心意,主动从未结完的工程款里拿出几千元作为捐款,资助广义村的公益事业。
父亲走了,可乡亲们还惦记着他,他的品行让村民信服。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会上,候选人员为了拉选票,到处找关系,村上闹了很多矛盾。大会上村民陈文华发言说:“现有的村干部候选人我一个都不选,在我的心里只有培叔是真正为我们做实事,不为自己着想的人,我要选就选培叔!”此言一出,大家鼓起掌来,说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
您听到了吗?我的父亲,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您就是那定盘的星。
今天是您的七十大寿,您的孩子都回来祭祀您了。母亲坚持要回来看看您,尽管她晕车厉害,我们还是让她回来了。来祭祀您的还有好多乡亲们,大家都想念您!您不在的日子,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自从公路修好后,村里买了几辆车,很多村民都买了摩托车,出进都方便了,再不用走路去镇上了。留守儿童上学,学校都派校车每天接送。城乡一体化,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城里人了。只是,您在天堂还好吗?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情岂待成追忆,已留风范在人间。父亲,我们会秉承您的为人风范,好好做人。您,安息吧!
写于2010年清明节(父亲70岁之际)
修改于2016年父亲节(父亲十周年祭)
作者:禹丝,湖南双峰青树坪人,武汉某投资公司人士。土著民经授权发表本文。文中配图来自网络,谨向原作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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